陈子豪：一个多重身份的90后艺术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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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子豪是福建人，福建简称“闽”，民间有句话是门内一条虫，这句话足实激励了一代又一代闽南人往外闯的劲头儿，不化蛟龙沦为虫。
在福建人的眼中，走到哪哪就是家，世界就是个共同体，没有哪个文化优于另一个。
这也是陈子豪的哲学和看待世界的方式。
这个base在北京和纽约的90后有着多重身份，艺术家、画廊主、非盈利艺术基金创立者。
他不觉得自己被身份所累，也不同意别人说他不专注的评价，而是十分享受多重身份赋予自身的多重体验，并将各种体验与艺术碰撞。
他崇拜大地艺术，用自己大量精力投入到艺术当中；
他喜欢去发现，不遗余力的支持与自己同一代的艺术家，
与老一辈，甚至可以说父辈的艺术家相比，他对于艺术和社会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，
他的想法在中国最新一代艺术家中有着典型的代表性。
近期，陈子豪的第一个个展在当代唐人艺术中心曼谷空间开幕，我们怀着对这个展览的好奇，也怀着对新一代90后艺术家的好奇，与陈子豪展开了一次对谈。
能够感觉到，陈子豪对于艺术有着自我一套非常完整、深刻的解读，对于艺术市场和各种社会现象也有自己成熟的理论。
以陈子豪为代表的90后艺术家的崛起是否预示着一个新时代在靠近，而无论好坏，这个时代一定充满了激情、有趣和希望。
当代唐人艺术中心曼谷空间陈子豪个展现场
ArtAlpha: 我看了您的履历，您是一直在国外念书吧？
陈子豪：我美院附中毕业之后就去了阿尔弗雷德大学，研究生是在罗德岛学艺术，同时进修艺术法律。
ArtAlpha: 您是从小就学画画吗？
陈子豪：我爸妈是很传统的商人，家里几代都做茶叶，但他们都很喜欢艺术，小时候我爱画画，就被送去学习水墨，很幸运小时候遇到的恩师给予了我很多传统的知识。后来到央美附中就接触了西画，现在想想西画这条路好玩不少。
ArtAlpha: 你觉得西画，也就是当代艺术更适合你？
陈子豪：在附中更多的是素描色彩的基本功，真正对当代艺术有意识还是去了美国，去逛美术馆、画廊。起初也是走马观花，之后在学校受过系统性、理论化的教育后才逐渐了解现当代艺术的真面纱。耶鲁的艺术系统对我的影响尤为深刻。
ArtAlpha: 除了学习艺术，在美国还做过什么？
陈子豪：我在罗德岛设计学院读研究生期间尝试开过一个画廊，但一年就关了，因为太烧钱了，基本上我们做的东西都很作，很实验性，东西也没法卖。
那时候我觉得纽约画廊都做的不错，这里为什么没有当代艺术画廊呢？那时候当地确实只有两三家，就想这应该能赚钱吧，就尝试了一下，果然完美的失败了。
那些都是我妈妈给我的钱，后来剩下一部分，听了我叔叔的意见，放到A股市场里，后来就把损失那部分钱给赚回来了，还给了我妈，最后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很奇葩的经历……
陈子豪《2-2.5-3 No.4》，布面丙烯，石头，钢，300×106.5×6cm，2019
ArtAlpha: 您从国外回来后就一直做艺术家？
陈子豪：我一直一半的时间做艺术家，一半的时间帮助我partner管理Art C这个公司。
Art C其实并不是主要做纯艺术，我们一大部分是做IP开发，在商场或院线落地。前一阵我们还跟国博合作过，一开始也没想到开发的东西效果特别好。还有一些地产项目的合作。
我们还有一块就是支持年轻艺术家，多数是90后，比如现在Art C呈现的展览，都是我们支持的艺术家，不少是美院体系出来的人，也是朋友。
陈子豪：常有人问我关于自己身份的问题，到底做艺术家和做艺术市场是否有冲突或不够纯粹。
硅谷所有的顶尖科技公司的创始人无一不是科学家。仙童半导体是一个由八个科学家组成的公司，后来又分裂成多家科技企业，英特尔就是其中最耀眼的一家。以前宗教、科学、艺术能够并驾齐驱，就是因为强大的艺术家有时拥有多重身份，达·芬奇既是科学家又是艺术家，在建筑方面又有独特的建树，米开朗基罗除了为教堂创作雕塑，同时还是美第奇家族的艺术顾问。
ArtAlpha: 那现在时间怎么分配？
陈子豪：我的精力有50%放在艺术创作这边，其实我一直在保持很大量的创作。
陈子豪《2-2.5-3 No.10》，布面油画，木材，石头，孔雀石，150×150×41cm，2019
ArtAlpha: 那咱们聊聊您的艺术。这次您在曼谷唐人的展览，我能感觉到受美国大地艺术的影响，您在美国的时候就开始有这种倾向了吗？
陈子豪：是的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体系，就是Dia Foundation（迪亚基金会）建立的收藏体系。在Dia以前，没有一个机构专门支持和收藏大地艺术，而Dia去专门做这块做的很好，他们的Dia Beacon（迪亚比肯美术馆） 和旁边的Storm King雕塑公园都超级震撼，对我影响最大就是这个。
Storm King雕塑公园内景，图源：网络
从70年代末开始，这批艺术家从大地艺术中慢慢退出，那时候画廊业开始兴起，美国也大力推动当代艺术，所以他们有些成员回归到了画廊体系里面，开始了site specific（适应特定空间）的创作，但是变换了场域以后，就出现了与空间的矛盾。
所以我一直在思考，大地艺术如何进入美术馆体系，作品的“降维”到底是什么意思？所以曼谷唐人的这个展览中的一系列作品，基本上就是基于这个思考产生的。
ArtAlpha: 这个展览中您将来自于自然的材质重新运用组合，比如沙子、金属，以您的视角和理解再次呈现自然，这是您说的将大地艺术放进了空间吗？
陈子豪：是的，环境艺术结合绘画，这就是实现降维的手段，就像中式、日式的园林，推山造石，移花接木一样，都是为了浓缩某种极致的景于一片小天地，对于我来说，绘画就是这片天地。
ArtAlpha: 这些中式元素的运用也是从大地艺术中来的吗？
陈子豪：我研究美国大地艺术，是从时间发展的线索上去研究的。而中国我是从当代往过去的古典文化来反着推的。其实大地艺术刚产生的时候，最开始借鉴的全都是日本园林文化和中国文化，他们所应用的东西哲学其实早就深入中国人的骨子里了，比如少既是多，空便是满，这一块也是我特别渴望去探索的。
陈子豪《2-2.5-3 No.14》，布面丙烯油画，沙子，石头，200×200×5cm，2019
ArtAlpha: 您在国外见了这么多的艺术品，还收藏过，它们对你的创作有影响和干扰吗？
陈子豪：我是视觉艺术家，所谓视觉就是你吸收了东西，映射在脑子里，然后重新再一次输出。但是我会排解一些干扰因素，我知道首先我是以大地艺术为发源体的，这个发源体是基于东方主义精神的，我只需要把这两者学明白了，看明白了，然后把它进行一个视觉化输出，这是我本质的工作。至于我看到的别的作品的影响，也会有，比如我有很多作品上面有线条，有些是在分析赛·托姆布雷，分析八大等等，他们作品中线条之间的关系。
ArtAlpha: 你毫不忌讳谈论影响你创作的艺术流派和艺术家，你怎么看艺术的独创性？
陈子豪：你该往怎么样一个体系方向去走，是作为一个艺术家必须要思考的。并不是说我们做的艺术非得要多么的独特，因为我们干不出来，任何人的作品都是有迹可循的，谁都需要站在一个理论或者是系统体系下去进行发展。
如果你不寻找这个体系，不寻找到底你的原创动力是什么东西，或你的激情是在哪里，可能你会越走越飘。
为什么很多中国艺术家在聊他的作品的时候，特别玄学，一定要把它上升到一种特别神秘的地方，其实有点莫名其妙的高深。
ArtAlpha: 您的创作和您的收藏有互动关系吗？
陈子豪：其实没有，收藏是纯粹的一个商业行为，很理性，我用的方法也很白痴，就是参考一二级市场的价格。我个人喜好的大地艺术家我自己会买，也不会卖它，因为它的位置值得我去做这么尊重它的一件事。
ArtAlpha: 你在国外很熟悉国外的画廊，也自己做过画廊，你觉得国外跟国内的画廊有什么差别？
陈子豪：隔壁海涛哥（站台中国负责人陈海涛）曾经说，画廊是不赚钱的，藏家才赚钱，因为你买了一级的市场的东西，早期把货囤好，二级市场就可以翻倍。
但是中国一级和二级市场的构建，是比较传统或比较适合亚洲地区的。这个系统跟西方很不一样，并不是一个与税务挂钩的捐赠体制，也不是美术馆体制，所以有它危险的地方存在。
西方的画廊有强大的后盾去支撑，有各种强大的基金支持，这在国内真的难以想象。所以国内画廊就只能非常商业，就是去卖作品，其实我也一直在等待中国文化策略的生成。
ArtAlpha: 国外画廊有了资金支持也很喜欢去赞助很多项目支持艺术家
陈子豪：是的，其实这是唐人很牛的一点，就是郑总（当代唐人艺术空间负责人郑林）真的能砸锅卖铁帮助艺术家实现项目。其实国内很多顶尖机构我们都合作过，但是没有一家机构真的能为艺术家砸这么多钱干事情。你也知道他们的空间，老做一些很作的展览，也不说为了卖货。他就总有一种乐观精神。
ArtAlpha: 在中国做艺术家跟在国外做艺术家有什么不一样？
陈子豪：本质上没什么区别，可能一个区别就是中国现在很难真的靠艺术本身，而不介入政治的条件下，去给作品产生光环。
ArtAlpha: 早期的中国当代艺术还是很容易在国际上定位的，日本流派也很好定位。现在像您这样从西方回来的年轻艺术家也很多，受全球艺术影响的中国艺术家将来怎么在国际上立足或者如何定位？
陈子豪：这是将来的事情，就像这帮做大地艺术的艺术家一样，他们可能在60年代、70年代做这些事情的时候，只是提出一个反画廊，反美术馆体制的概念，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只是很简单的就是想找一个地方，来实现。
所以我觉得这种不知道或者未定位挺好的，大家反正年轻，这么多人回来，我们艺术家也都知道彼此在干些什么。但是现在也没法去定位，大家经常分散到世界各地，我们这代人也并没有什么特定的任务，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。
ArtAlpha: 对于以前的中国当代艺术你怎么看？
陈子豪：如果总结以前的中国当代艺术，相当一部分共性是接触到西方，接触到自由主义，把自己的绘画用来抨击时下的政治。但是我一直觉得这类型的东西维持不了很长一段时间，政治批判和政治评论永远是阶段性的东西，你也不知道你自己最终是否正确。
以前我们都很爱国，后来有段时间我们不怎么爱国，到了现在我们再重新爱上中国，国庆阅兵的时候，大家觉得很棒，中国还是很好的。为什么呢？这个证明了什么事情？这个证明了社会主义制度是OK的还是不OK，我们很难去决定，我们可能需要再过10年，20年，世界分化成两个体系之后，才能决定西方的自由主义和中国的社会主义哪个OK。但哪个OK其实无非就是哪个经济更好，哪一个让人民能吃饱饭。
现在在正道上，有奔头的人，肯定不会说社会主义不好。可能我们上一辈艺术家中，大家对国家的批评比较大，但我觉得90后这一辈，其实对于国家的力量，或者是对于整个地缘政治会更加明白。你是个华人，如果你自己的文化不OK，你自己的经济不OK的时候，你就是个很边缘化的，受西方左右的人。
为什么说近年来东南亚艺术家比较火,是因为美国有一部分资金流入东南亚，西方在拓展东南亚，那艺术家肯定会起来的，威尼斯双年展体现就很明显，但其实背后都是政治力量，那么艺术家是否被政治利用了？
有时候新闻上说的事情，艺术家不要太介意，如果你真要去分析一件事，多看几个新闻频道，多做一些真实的探讨和分析是有用的，不要太决断。如果对政治太武断、太片面了，就觉得国家不对，我抨击你，但是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，身为一个艺术家，其实很难介入到这个层次上去明白这些事情。在一定地位上做出一种政治选择或者是政治观点，有他的原因，有些时候是历史的选择。
陈子豪（左一）与Art C支持艺术家陈轩荣、陈作、项凯阳与陈作作品《120颗芒果》
ArtAlpha: 你觉得之前激发老一辈艺术家那些东西，已经不在新一代艺术家基因里面了，而现在激发你们去创作的更多的是什么呢？
陈子豪：其实不是说政治不是激发我们的一个原动力，而是政治逻辑不一样，我们不会一味去批判，我们会更加合理去分析。
ArtAlpha: 你觉得作为一个优秀艺术家应该具备这种判断力？
陈子豪：对，多角度。我一直认为艺术家应该多跟科学家、政治家、做金融的人一起交往，这样你才能扩充视野，不然你的目光就很局限。不要片面性去思考，这很重要。
我的作品中都有中国元素，因为我不能忘了自己是谁。就像目前非洲裔艺术家的大热，除了市场本身的推动，更大的原因还是找到了本我的位置和属性。但我做的又是当代艺术，必须是当代语言或者审美体系，就像为什么我们现在不穿唐装一样。其实最后还是中学为本，西学为用，西方永远是个架构，视觉审美体系，它是符合当代的视角的架构，但是我核心的内涵是很中国这一套。
ArtAlpha: 你能给艺术家和藏家一些建议吗？
陈子豪：我觉得藏家就用最蠢的方式，参考一二级市场差价就好，如果你能买到一级市场就是你的本事。什么紧缺买什么，用各种方式和渠道。
艺术家呢，就是要真的好好研究艺术史，多关注当下发生的事情，用更丰富的逻辑来解读它。
ArtAlpha: 这次唐人的展览之后有什么计划吗？
陈子豪：我现在有一个小的团队在梳理大地艺术，我们会出版一个专门介绍大地艺术的书，一半是介绍美国大地艺术，一半是介绍中国园林文化，也会涉及中国园林发展和中国当代建筑美学的结合。当然我还会继续我的艺术创作。
陈子豪个展“2.5D”展览现场
陈子豪 2.5 D
策展人：孙文杰
开幕：2019.10.4 6-8pm
展期：2019.10.4 - 11.10
地点：当代唐人艺术中心曼谷空间（泰国曼谷三攀他旺区石龙君路24巷23号河城艺术中心二层）
* 本文为原创，版权归作者所有，图片来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及陈子豪先生。欢迎转发到朋友圈，未经授权不得转载。感谢陈子豪先生对于本文的帮助。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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